高中打工妹「逃亡11年」現狀:年薪百萬,吊打偽中產
高中打工妹「逃亡11年」現狀:年薪百萬,吊打偽中產


孫玲的傳奇人生,最近又更新了。
這次,她如愿成為了谷歌的正式程序員。

圖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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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玲是誰?
你也許聽說過。
她從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流水線女工,一路升級為IT白領,然后留學,入職谷歌。
用11年的時間,她寫就了一個來自貧困家庭的普通女性的史詩。

圖源: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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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玲成了很多人眼中的成功學樣本。
從月薪2300,到年薪80萬,再到180萬;
從湖南的山村,到紐約的辦公樓;
從流水線廠妹,到谷歌程序員......
人們都想從孫玲的成功里,找到哪怕一點點可以復制的經驗。
向她提的問題都是:
你都怎么管理時間?
怎么提升自信?
又如何戒掉惰性?
好像只要像孫玲一樣,自律、勤勉、奮斗,就可以跟著她一路開掛。
而她背后具體經受的苦難、要對抗的阻力,也一并被那成功的光芒粉飾得不值一提。

孫玲
孫玲
但這一路高歌猛進的11年里,孫玲必然有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和奔波的白天。
一部女性獨自跨越藩籬的史詩,沒那么容易一筆寫就。

人生,從兩次抗爭開始
上個月,孫玲一個人開車,把家從達拉斯搬到了西雅圖。
她把所有的行李裝在二手車上,從達拉斯出發。
經過瀑布、公園、沙漠、峽谷,半個月邊走邊逛,一路向西到達西雅圖,開始新生活。

孫玲
孫玲
這是19歲時的她,想都不敢想的自在生活。
孫玲來自湖南婁底的新化縣。
那個地方最知名的標簽,是有很多人走出家鄉,把復印店開遍了全國。
當然,也有很多人留在家鄉,重復一代代農村家庭的循環。
孫玲當初就是如此。
她的父親只有小學文化,是個木工,母親初中沒讀完,會踩縫紉機。
夫妻倆都有一門被時代淘汰了的手藝,也都是老實在田間勞作的本分之人。
家中一年四季有做不完的農活,孫玲小時候就幫父母砍柴、放牛、插秧、割草……
作業,只能在放牛的間隙里抓緊時間寫。
父母的視野,和祖祖輩輩一樣局限在田地里,他們都認為讀書沒有很大的意義。
相比之下,幫家里干活、減輕負擔就有用得多。
何況孫玲還是個女孩。
而她人生最初的兩次抗爭,就與此有關。

孫玲的老家
孫玲的老家
小學畢業,同班的哥哥不愿繼續讀書,連帶孫玲也跟著失學。
她被父母安排跟著舅舅學理發。
十二三歲的女孩,理發學兩個月就沒了興趣,還是回家求父親讓她去讀書。
父親勉強點頭,她才有了上初中的機會。
初三畢業,孫玲考上了縣里排名第三的高中,但父親覺得這已經是她學歷的上限,再讀下去也沒什么用。
夏秋之際繁重的農活,一直拖到開學也做不完。
孫玲只能去求親戚們輪番勸父親,放她去讀高中。
等父親答應,公立高中的入學時間已經錯過,她只能去上民辦高中。
“死書”讀了三年,她高考考了399分,是學校那屆應屆生里的第一名,但二本線都沒過。
孫玲抗爭了兩次的讀書之路,止步于此。
2009年夏天,19歲的她和朋友一起坐著一列南下的綠皮火車,去投奔在深圳的表哥,成了電池廠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釘。
她的日常工作是測試電池的正負極,枯燥到極致。
生活也單調,除了工作,就是吃飯、睡覺,偶爾看看書,寫寫日記。

23歲的孫玲。圖源:知乎
23歲的孫玲。圖源:知乎
廠里其他的女孩,已經幫她預演了未來——
到了時間找一個男人結婚,生一兩個孩子,過別人眼中安穩的一生。
但她不想這樣,她要離開,逃離流水線。
但一出去,就被成年人的社會給了第一記人生暴擊。

十年,一路向上
一天孫玲出去閑逛,在公交車站有人來搭訕,問她要不要換工作,只要交了錢就能去面試。
她毫無防備,把身上的400塊錢和卡里的1600塊一起交了出去,想換一份周末雙休的文員工作。
久久等不到面試通知,她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這次被騙,是改變她人生的契機,催促她不能再如此單純、無知下去。
流水線會把人“變傻”。
她的日記里寫著:“我所認知的世界在社會上站不住腳,不是因為我的世界太小,是我站在世界的墻外。”
孫玲想走到世界的墻里,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巧合之中,她找到了一個電腦軟件培訓班,攢夠了一學期的學費,她從流水線辭職不干了,開始學編程。
“這地方太狹窄了,不能夠容納我的心。”
那段時間,她白天上課,晚上在肯德基兼職,一小時7塊錢,掙的錢剛好夠生活,她滿足得不得了。
等一學期結束,沒錢交學費了,她又去做電話客服,或者跑到電子廠掙錢。
一邊上班,一邊上課,課程完結,她進入了IT行業。
朝九晚五,周末雙休,月薪4000,她高中時幻想過的白領夢照進了現實。

孫玲
孫玲
但此時,距離她高考失利,僅僅過去兩年,她才21歲。
生活穩定下來了,孫玲又開始折騰了。
她開始學英語,三萬的學費花出去,她一點不心疼。
她要給自己搭起一座橋,去另一個世界看看。
發現沒文憑不好找工作,她用一年完成了西安交大的遠程教育,大專畢業。
接著又馬不停蹄自考了深圳大學的專升本,一年半拿到學士學位。
那兩年,她的生活被上班、學英語、上課、考試擠得滿滿當當,有一點空閑,她還去打羽毛球、徒步。
學英語之后,她又愛上了跑步和飛盤。
跑馬拉松,跑到世界各地參加飛盤賽事,上海、廈門、香港、菲律賓、泰國、馬來西亞......認識來自五湖四海的人。

資料圖
資料圖
世界的大門,已經在向她慢慢敞開。
2016年,她許下一個愿望,要去其他國家生活一年。
2017年初,她立下兩個目標:雅思考過5.5分,存款10萬。
這年夏天,她用自考的學士學位申請了美國一所大學的計算機科學碩士,不久后收到秋天入學的通知。
自此,孫玲開始出國留學的生活,在大學里彌補了當年高考失利的遺憾。
碩士畢業之后,她走的又是一條一路上揚的路。
從谷歌外包程序員,到百盛正式員工,再到最近入職谷歌,她用了三年半的時間。
如今,她時常笑得一臉燦爛,毫無遮掩。

孫玲
孫玲
那是脫胎換骨的痕跡。
頂著大太陽收玉米,搶時間收水稻,全身又熱又累又痛的童年記憶,已經離她很遠很遠。
在流水線的生活,也漸漸變得模糊。
一切都在如她所愿,慢慢好起來。

「勵志」不是題眼
「逃離」才是
走出大山的女人,從廠妹到谷歌,孫玲的具體的生活簡化成一篇又一篇爆文,與草根逆襲、階級跨越、成功學、勵志……緊密捆綁在一起。
孫玲自己一點兒也不喜歡“勵志”兩個字,她并不那么清楚地知道“志”具體在哪里:
“每個人經歷不一樣,我只是運氣好,故事被寫出來了,還有很多人的經歷可能更難,也更出色。何況也談不上什么跨越,說到底,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打工而已。”
這并不能阻止無數人涌入知乎私信,渴望一份正確無誤的成功模板。
或者站得更高,分析外部環境、內部性格、選擇和機遇,證明個人乘著全球化的東風騰飛的可能性。

資料圖
資料圖
總之,“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是終點,但孫玲自己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她只是想要逃離某種處境。
譬如種地,進入自己的婆婆、媽媽一樣的大山里女人的循環;
那片土地的時間,是周而復始的。植物順應節氣生長,人類跟隨四季循環。
男人耕作,女人生養,他們的孩子再一代代循環下去,女性在這之中,嫁人被視作最好且唯一的歸宿。
過一眼看得到頭的人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即便背后的代價,是喪失對另一種生活的想象,圍著灶臺、孩子打轉,困在原地,慢慢老去。
譬如工廠流水線,那里的工人穿一樣的工服,面容模糊。

孫玲
孫玲
孫玲意識到,在這里自己是被損耗的零件,流水線才是主角,所以她寫日記:“這地方太狹窄了,不能夠容納我的心。”
這個湖南婁底的孫玲,像極了安徽大別山的王慧玲。

王慧玲
王慧玲
她從小看著自己的媽媽勞作,媽媽沒有文化卻異常勤奮,一個人踩打稻機可以踩一個通宵,身上巨大的能量卻逃不出既定的命運。
王慧玲家門口有一座山,她從小看到大,她想著山那邊有什么東西,她一定要親自出去看個明白。
19歲那年中專畢業,王慧玲一個人帶著260塊錢到上海打工。
在上海,王慧玲賣過襪子,當過服務員、營業員,發過傳單,做過前臺......30歲之后她還在折騰著學英語、畫畫、健身......

圖源: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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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農村的劉小樣也一樣。
她會這樣抱怨自己的生活(盡管她兒女雙全、家庭和睦):
有錢可以蓋房,但不可以買書;可以打牌閑聊,但不可以逛西安;不可以有交際,不可以太張揚,不可以太有個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壞。
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你想要打破它,就會感到無助、無望和孤獨,好像有好多雙眼睛在盯著你,不需要別人阻止你,你會自覺自愿地遵守下去。

《半邊天》
《半邊天》
也許可以從她們身上得出結論,問題斷然是那個吃人的大山,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莫比烏斯環。
但似乎不只農村土地上的女人們郁結于心。
全世界各個階級、各個國家、各種處境里的無數人都在發著曠日持久的高燒。
《妻子的思秋期》里,光鮮幸福下家庭的B面,是她們感覺——
“我和我丈夫,就像做個兩個不同的升降電梯,就這樣錯開了……”,難道一輩子就要這樣漫長地無盡地虛空下去,一輩子與瑣碎和無聊對抗?

《妻子的思秋期》
《妻子的思秋期》
美國中產郊區的模范夫婦也未能幸免,他們甚至擁有過轟轟烈烈的泰坦尼克號似的愛情。
妻子April提議說:“走!到巴黎去!”
扔下這個安穩但動彈不得的狗屁婚姻,趟出一條《革命之路》來。

《革命之路》
《革命之路》
俄羅斯三姊妹的夢想則是“到莫斯科去”:
重新開始生活,而且是自覺地生活,那會是怎么樣呢?
但愿頭一次、已經過完的生活是所謂的草稿,而第二次則是謄清稿!
那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會首先極力不重過老一套的生活,有花,有大量的陽光。

話劇《三姊妹》
話劇《三姊妹》
為什么全世界各式各樣的女性都感到同樣的“不滿足”?
兩個世紀前有《玩偶之家》里出走的娜拉;
今天,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艾麗絲·門羅用《逃離》為書名,講述女人們的存在主義危機。

《逃離》
《逃離》
我想大概因為——
歷史語境里,女性一直拿到的是次要的劇本,英雄和史詩邊上的陪襯。
她們被潦草地安置在某處、沒有售后服務,最好乖乖聽話,順從待在那里。
男性一直被當成連續的生命體珍重對待:
一開始期待他開辟疆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接著成王敗寇、英雄梟雄狗熊各有各的關懷;即便敗北歸來,永遠還是有故鄉可回。

《堂吉訶德》
《堂吉訶德》
可到了分配女性的命運,就敷衍了起來:
不用讀太多書,遲早要嫁出去;不必走太遠,女孩拋頭露面不好;女孩沒有故鄉,畢竟是潑出去的水。
當然還是有幸運兒,可以讀書可以行萬里路,但依然要求做個好女人,把她安置在廚房里;好女人瘋了,則關在閣樓上;她長成壞女人,那就流放吧。
就像分豬肉一樣,女性被劃分、圈養在各處,一勞永逸地放在那里,任一潭死水、霉菌滋長。
女性也有價值需要實現呀,于是有了浪漫文學,公主愛上王子,故事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結束。

《睡美人》
《睡美人》
可為什么男性史詩會終其一生地追蹤書寫,女人的價值卻在得到愛的那一刻如煙花般綻放,又退回到庸常、無聊、次要和不值得書寫中去?
都說女性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處境,那一定是一種次要的處境,非必要不值得看見的處境。
英國社會學家安·奧克利寫下《看不見的女人》,論文一開始不被學術界和出版界接受,因為他們覺得不重要,再次印證了書名。

《看不見的女人 》
《看不見的女人 》
簡單的安置,勢必無法承載女性復雜的生命體驗。
所以全世界各式各樣的她們都像發著某種高燒一樣郁郁不滿。
沒有故鄉可回,于是「逃離」成為女性中的勇敢者的命格。
孫玲是那個勇者。
逃不是一勞永逸的動作,她的不安分,讓她要一直跑下去。
不然就又有巨大的力量把她拉回到“女性的圈養地”——
成為谷歌外包程序員,他們說“外包程序員什么也不是,在紐約這種待遇其實很低”。
因為疫情失業,他們說“果然之前是騎在風口上的豬,看吧時運不濟,瞬間跌落谷底”。
父親去世后孫玲去川藏線旅游,他們又說“死者為大,這時哪能到處玩耍,之前有守孝三年,現代三個月不為過”。
即便重新啟程,成為谷歌正式程序員,人們還是擔憂“還是要抓緊找男朋友,早點結婚”。
拜托,孫玲才三十出頭,英雄史詩要用一輩子揮斥方遒,看官卻想早早下這個判詞。
這是一個女人波瀾壯闊的人生啊,才不要活成他人的切面。

圖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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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一個,往前跑,別回頭。
至于跑去哪里?
隨機波動在《人的疆域,略大于劉小樣的平原》里形容過女性的處境:
我們現在不知道該出走到哪里去,不是因為缺乏能力或者沒有決心,而是因為沒有一種替代性的生活。沒有現成的答案,我們要去創造一個新的答案。
這個答案不是簡單的,賺錢就可以了、不生孩子就可以了、專心搞事業就可以了,而是一個我們還不知道它是什么的答案。
對于我們所有人來說,對于今天的女性來說,我們面臨完全一樣的情況,沒有現成的答案,要用一生去找。
這期播客去年6月上線,劉小樣至今都沒有聽過。
但作者安小慶再去看望劉小樣時,她說了同樣的話。
她說:
“我決定還是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面前沒有一條現成的道路。”
愿女孩們跟劉小樣一樣不要麻木,跟孫玲一樣誠實對待內心的“不安分、不舒服”。
勇敢選擇那條想要的、也許未經開墾的路。
只要跑起來,總比困在原地不動彈要好。
你不是一潭死水,你是能量超乎想象的活火山。 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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